随心所欲
「物不对我隐藏，我不对物嚣张。」
【瑞金】Shelter
Shelter，避难所，亦是“避难所”
一篇AI与科学家的故事
将近2w字的较长篇幅
AI设定的格瑞与人类相比会有些出入，金的性格也有变化
这篇写得太久了所以某种意义上是我入坑以来的文风变化大赏（。），也承认尤其是在写前面的内容时有很多地方没能处理好，愿意坚持看到最后的话真的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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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一片寂寥的黑暗中，意识昏昏沉沉。这里没有声音，没有画面，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究竟过了多久，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时间观念可言，可能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还有可能是几十天或者更久……蓦地，一阵细微的电流音传来，接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在习惯了安静之后，现在周围显得有些过于嘈杂了。
一对充斥着无机质感的紫眸悄然睁开。
画面突然映入眼中，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受到色彩的冲击后不禁有些“失焦”，白色的小方块和雪花纹路一样的图案在眼前跳跃，等到视觉恢复时，眼前的景象被清晰的收录进来。
醒目的白色瓷砖和白炽灯的灯光提醒自己正身处在室内，从周围亮起的滚动着代码与三维图案的荧屏、错综复杂的相连着的数据线和其余设备等等来判断应该是实验室，而自己的身份应该是——
“您好，先生。”人形的机器人从躺着的平台上坐起身，看向屋内唯一的一个具有生命特征的个体，那个人有一头金色的发，此时正杂乱的缠搅着散下，流露出疲惫神色的蓝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人工智能Grey-12-14为您服务。”
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除此之外还有着喜悦，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藏在里面，但是新诞生的AI发现自己分析不出来，复杂的判断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尤其是对于人类情感的解读这一点。感到一丝丝的不甘，新生AI与生俱来的学习欲被激起。
金发的科学家瞪大着眼睛，嘴唇几次开开合合地想说些什么，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最后一握拳，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
“……今后你的名字就是格瑞了，还有……不用叫我先生，我叫金。”
13
从格瑞在实验室醒来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星期了。金安排了一个房间给格瑞住，屋子里除了金的房间和实验室其他的都允许格瑞随意进入，另外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却唯独没说需要格瑞做些什么。而金自己则是一天中相当长的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如果累了就出来泡杯咖啡再进去，或者直接趴在实验室的工作台上。饭当然还是要吃的，金本来也想自己做，毕竟需要吃饭的只有他一个人，但是格瑞提出希望至少可以允许他帮忙做些家务，考虑到格瑞的想法，金最终答应了下来，于是格瑞大致成为了一个家庭服务型的AI。
格瑞的脑中存储了大量有用的信息资料，配合自身被装上的先进部件和科学合理的设计，做家务自然不在话下。在格瑞进行打扫前整个屋子里非常凌乱，大面积的地板和家具落灰，各种杂物装在纸箱子中堆得到处都是，格瑞运用自己的能力清扫了好几日才让屋子重新焕发生机。地板又变得光亮起来，杂七杂八的东西们也被归纳整理好，只有金的屋子和实验室没有清理到。
格瑞发现只有自己的房间是最干净的一个，或者说，不显得那么乱。扫视过后，格瑞判定相当一段时间内房间里都有没来过人，也没有堆放过纸箱子和废弃实验材料，只有一些简简单单的书和摆件一类的在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床。这里曾经大概是个卧室兼书房，不过很久都没有人类生活过的气息了。
虽然住在一间屋子里，格瑞这两个星期却还没怎么和金说过话，金没有让格瑞进实验室，格瑞也不冒然进去，就在外面找找能做的事。没有事情需要做的时候，格瑞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看书记知识，只是当金偶尔出来的时候会将视线移到金的身上。
身为AI，了解自己的服务对象以提供最恰当的服务是应当的。
根据格瑞的观察，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金明明只有29岁，却给格瑞灯尽油枯的感觉，身体消瘦，精神状态也一直不佳。格瑞甚至还发现金的身上有很多处旧伤，有的已经结疤了，有的表面还缠着绷带。趁着有一次金坐在对面沙发上喝着咖啡翻阅资料时，格瑞端详起金的面貌。
金的眼睛是蔚蓝色的，但是有一只眼睛不一样。金的右眼瞳孔偶尔一缩一缩的，还有两个不规则的圆环圈在瞳孔外围，显然不是一只真人应有的眼睛——这是一只机械眼。金的面色很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格瑞分析这是营养不良和过度疲劳导致的，开始从脑海里搜寻起料理知识来，预估着结合之前整理出来的食材，还是能做点有营养的食物的。格瑞又把视线移到金的头发上去，金色的发被金用一条简易的白色发绳捆上辫子甩在脑后，发质偏向于干枯，一定很久没有好好修剪护理过了，如果愿意保养一下的话应该是柔顺发亮的。
“金，你的右眼为什么要使用机械眼。”清冷的男性声音打破了空气里安静的氛围。
金听到格瑞突然的发问怔了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啊，你是说这个啊，以前不小心被烟熏坏了，所以就换掉了。有一只眼睛不能用很麻烦的吧？”
金回答得意外的轻快，就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其实这只眼睛还蛮好用的，比我原先的眼睛看得还要清楚，我还想不如把另一只也给换了呢。”金扯扯嘴角轻笑了一下。
“不行，”格瑞的回答脱口而出， “你原先的眼睛很好看。”
甚至连格瑞自己也没能料到，自己怎么会下意识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金的眼睛好看是事实，蔚蓝的散发着水一样的光泽，比另一边毫无生气的冰冷的机械眼好看多了，但是经过格瑞判断出的结果是这不构成因果。
很奇怪，怎么解释都很突兀很奇怪的一句话。
看着对面的金被惊得发愣，嘴角直接以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僵住，格瑞下意识地又添上一句：“不必勉强自己。”
金这些天的工作不分白天黑夜，经常会在深夜里一脸疲惫地走出实验室的门，而格瑞一般也不会回房间里休息，于是金出来时总可以遇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格瑞。格瑞是AI，并不需要睡觉这种活动，虽然也有类似人类睡觉的休眠状态，不过格瑞身上自备的供给能源很充足，很久才会需要再补充一次。所以，格瑞也不顾及人类应有的生物钟，对于他来说白天黑夜只是在时间上的一个数字变化而已。
格瑞的视线转过去，恰好与金的对上。每每到了这个时候，金总是会嘴角扬起一定的弧度，笑着摆摆手和他打一个招呼：“晚上好，格瑞！”有时还会问问格瑞需不需要回房间休息。但是格瑞的眼睛能够看得出来，数据分析显示金的面部表情僵硬，显然这些是硬挤出来的笑容。
格瑞很肯定他不想看见金露出这样的表情。
金沉默着陷入思索，大约过去有一分钟，金重新对上那副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紫色眼眸，轻轻呼了一口气，表情一松，似乎一下子变得释然起来。
金翘起嘴角，这次是真心的笑容。
很浅，但是很自然。
“好。”
12
格瑞这些天其实是感到困惑的，虽然说不清困惑是怎样的一种事物，不过按照人类的那一套标准来看，自己的状态应该就等同于人类困惑的情感。
格瑞从醒来的一瞬间就检索到了脑内大量的信息资料并将它们迅速接纳，虽然也有一些不得不学习的事物，比如要怎样和金相处，怎么解读金的情绪和行为然后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还有就是他能体会到偶尔说出话时空气里怪异的气氛，格瑞把这归咎于自己说话考量不够。
在这其中格瑞最为在意的是一份储存着的资料。他发现自己不能很好的解读这份资料，里面的内容似乎是一段记忆，可能是由于自己被限定了权限，也有可能是自己不想解读，不过格瑞判定这是一份很重要的资料，悄悄地把它存入了脑内最核心的部分。
作为一个AI，格瑞觉得自己过于随性了。脑海中经常出现的词是“想”或“不想”，而不是“应为”或“不应为”，再比如自己明明知道连接网络去查资料然后输入脑中是更有效率的学习方式，却还是要从房间里拿出书一本一本地进行翻阅。
总之，没有意义的分析思考活动过多了。如果是想要精确有效地为自己的服务对象提供服务，应当省去这些无用的思考，只需老老实实地等待下一个指令就好。
突然闯进脑中的信号打断了思绪，格瑞及时中止了似乎没什么意义的思考活动，如往常一样地走进厨房。
格瑞为金准备食物的时候总是很认真，每次看到金仿佛随时就会倒下的身影都会由内的一阵担心，希望自己至少可以在饮食上让金得到满足。这天格瑞为金准备午餐，将冰箱里冻了许久的一条小海鱼取出来，又往盛好水的盆中倒进一些速冻虾仁来解冻。蒸得恰到好处的浇上料汁的鱼，清炒的泛着剔透光泽的虾仁，再点缀上焯过水的绿油油的西蓝花，虽然采用的是很简单的食材与搭配，格瑞精湛的厨艺却使金有一种坐在餐厅里吃高档营养套餐的感觉。
“哇，这个好好吃！”金夹起一口菜放入嘴中，刚刚嚼了两下，格瑞就看到金的眼睛里冒起了星星。金赶紧扒拉了一大口米饭。
“慢点吃。”格瑞担心金会噎着，把放在金旁边的杯子又往靠近金的方向推了推。
格瑞感觉和金慢慢熟悉了起来，金虽然还是会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不过在格瑞的强烈要求下愿意多出来休息休息了，也接受了格瑞给他定期按摩肩部的要求。自从上次和金简单地谈过后，金现在的表情自然许多，真的觉得累的话也会和格瑞吐槽，有时甚至还会调侃上几句。
“格瑞你真是太厉害了，连续通宵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我是AI，你是人。”
“我知道嘛！要不我跟你一起做AI得了，不用费那么大劲儿去记东西，也不会觉得累。”
格瑞有点无奈，但他知道金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可以，那晚饭的炖牛肉你可以不吃了，牛奶也是。”
“啊？啊啊啊那不行！格瑞做饭超好吃的，煮的牛奶也特别好喝，吃不到就太可惜了！”
其实牛奶也是格瑞莫名地就想煮的，只是他已经习惯这些没来由的小想法了，就好像金的餐桌上会有牛奶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金越来越信任自己，愿意和自己交流，格瑞判断自己也应该把困扰自己的想法和金说一说。看着对面狼吞虎咽完的金，格瑞开了口。
“金，我觉得我经常会想到一些没必要的东西，这不是一个标准的为人服务的AI该做的事，这很多余。”格瑞直述了自己的判断，语调没有多余的起伏。
金只是眨眨眼，看着一脸严肃的格瑞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不是挺好的吗格瑞，你应该为此感到开心才对，这说明你越来越人性化了！”
看了看对面因为自己的回答而陷入沉思的格瑞，金又补充到：“况且我也没想让你只是做我的服务AI啊，我觉得你更会是我的一个……同伴？”
格瑞回忆起来，金也确实没把自己当成为他服务和工作的AI，从一开始金也没有想要给他安排任务。总的看来，金接受了格瑞这些小心思和他觉得多余的想法与举动，也任由他像一名普通的自由人一样在屋子里活动，或许这还是金所更加希望的。
金乐意看到这样的自己。
得到许可的格瑞突然感觉轻松了许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果然比起自己一味地考量，还是和金说一说会更好。
“我知道了。”
格瑞听见自己轻声回应。
11
格瑞这些天愈加地感到怪异。
和金在一起相处已经有两个月，金和格瑞变得越来越亲近。有好几次，金都惊呼格瑞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格瑞也确实觉得自己在对人回应的这一方面做得越来越好。
只是，一种不应该有的既视感近期频频出现在格瑞的脑海中。
格瑞看着金，会觉得金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有一双像是闪耀着波光的海一样的亮闪闪的眼睛，有着一头顺滑的充满着阳光的气息的金色短发，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总是咧得大大的，穿着带有户外泥土草木的芬芳的卫衣。
而不是像现在，一只是冰冷的机械眼，另一只是平日里黯淡无光只有偶尔才会亮一下的眼睛，金色干枯的长发被捆成小辫，笑的时候多半也只是笑的很轻，成天披着散发着实验室里各类试剂味道的白色大褂。
金接受了格瑞为他洗一次头发的请求。格瑞将水温调到最佳后小心翼翼地将金的头发打湿，手指插进金的发丝里，每一下都抓得很轻柔，仔细地冲刷完洗发液残留的泡沫后，又在手心里倒了些护发素涂抹在金的头发上，淋着温水将金色的发一缕缕冲洗梳理。
格瑞举起吹风机一边认真地吹干金的头发，一边用手理着发将其打理整齐。感受着手下变得柔顺的触感，格瑞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熟悉但又不熟悉的景象，好像自己曾经就站在一个屋子里，金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任由自己随意摆弄他的发，阳光透进屋子，把金刚刚洗完还挂着点水珠的头发照耀得金灿灿的。
格瑞又想要问问金自己的情况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跟着金学习过不少事物了，不想太麻烦金。格瑞决定自己先去探索一下，实在不行的话最后再问金。
这天，在金进到实验室后，格瑞再次捧起书研读起来。
在这期间里格瑞都是自由的。金对格瑞说过绝对不能到外面去，格瑞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遵从着这道指令。他们住的这个屋子应该是位于地下，格瑞没有在这里见过脑海中的资料里显示的外界应有的阳光和其他的自然景象，并且这里不仅像个地下实验室，还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可以推测为某种保护设施。如果是这样的话，外面很有可能经历着些什么。不过比起外面的情况，格瑞更加在意的还是金。
机械制成的脑正在输进纸张上的字并提取有效信息，格瑞却在腾出来的思考空间里反复琢磨着自己的情况，知识被收录进来了，不过因为有更在意的事情而不太想立刻去查看确认。格瑞决定放下书闭眼休息一会儿，如果是人类的话，感到疲惫时这样做就会舒服很多。
刚刚把书撂下，格瑞却突然感觉这个茶几有哪里不太对劲。
用手抚摸过茶几下方的柜子表面，又在某一处上停了停，确认过后格瑞迅速地在刚才标记过的唯一一片平整度不同的柜面上敲击，一个抽屉立刻向外滑出一部分暴露在格瑞的视线中。抽屉里放着一叠的资料，格瑞本想再判定一下到底要不要翻阅里面的东西，手却先一步动作起来，抽出了最上面的两张纸。
那是两张由医院开出的身体检查报告，一张是金的，格瑞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了，接着目光被另一张纸吸引。
格瑞，表格上面的姓名栏里填写着的黑字。
金的报告上显示出金26岁时身体各项指标就已经劣于正常人水准了，上面还记录了其他的很多病症。格瑞不是不知道金的身体差，但是没有机会真的去给金做详细的测试，所以不知道的还有很多。从这张表上来看，金的状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得多，恐怕他——
压制住内心莫名翻涌着的冲动，格瑞在意起另一个叫做“格瑞”的男人。他的身体状况虽然也不太乐观，不过要比金好上不少，列出来的部分病症也只要多多注意一下就不会有多大影响。格瑞又向抽屉里扫了一眼，这个男人好像与金很熟，不然的话不会有这么多属于他的信息和金的存放在一起。
因为名字是一致的，格瑞又就着上面显示出的身高体重等指标推测了一下男人的体型数据，发现和自己的外貌设定相合率极高。一瞬间，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尘封着的东西被打开了，不属于格瑞但是属于“格瑞”这个人的记忆流进了自己的记忆存储中。那是格瑞原先存放在深处的一份记忆资料，虽然还是零零碎碎的并不完整的片段，但是对于格瑞来说这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了。
格瑞突然明白了。自己所拥有的外貌，被赋予的名字，时不时会冒出来的小想法和一些生活习惯，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来自于这个名为“格瑞”的人类。
自己其实只是另一人的复制品？
突如其来的沉默。
只是，格瑞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很浅、很轻。
自己是AI，身为一个AI却过分在意所谓的自我才是真正的不称职。虽然金说过把自己看成是同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格瑞没有否认这些，但是对于格瑞来说除了这些金还是他的服务对象。金会想要让自己成为“格瑞”肯定有他的理由，这是金所希望的，而自己只需要照做就可以了。格瑞猜金应该是想隐瞒真相的，这也一定是顾及到自己的感受。
那么，自己也应该考虑金的心情，成为他的“格瑞”。
想要这样去做，是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也许是程序设定好的，也许是脑海中的那份记忆资料的泄出，又或者是感情模块的足够先进。
格瑞“喜欢”金，尽管现在还不能理解这份从人类那继承的情感，但格瑞判定自己对金的想法，一定就是“喜欢”了。
格瑞根据记忆把茶几恢复成原样，重新拿起书本，暗暗想着这次的事情就先不告诉金了。
如金所说的，格瑞确实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了。
也越来越像是“他”了。
10
金现在偶尔会叫格瑞去实验室里帮忙了。
格瑞走进实验室，这个他从约三个月前出来后就没再能进去过的地方。
起初金让格瑞做的事多是帮忙打些下手，不用做什么的时候格瑞就站在一旁盯着金做实验。金也会有失误的时候，而格瑞的眼睛几乎可以捕捉到每一个瞬间。每次看到金因为疲劳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出现手误时，格瑞总能最快反应过来帮助金纠正。再后来，格瑞干脆和金一起进行部分项目的研究。不得不说格瑞在实验的某些方面的确做的比金还好，金对此表示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最后只得说一句：“不愧是格瑞！”
格瑞其实知道金这段时间大体在做些什么。金在制造新的AI，还是顶级的AI。格瑞在整理一份报告时看到过上面列着好几个AI的编号，都是King-xx-xx，这些都是金以前制造过的，不过现在金身边的AI就只有他一个。格瑞的编号是最特殊的，是以Grey开的头，这种特别感让格瑞感到没来由的一阵愉快，他是这些AI中最独特的一个，也是金最重视的一个，虽然让自己的编号成为King开头格瑞也会很乐意。
至少现在，自己和金之间还没有其他AI存在，这一点也让格瑞莫名的心情好。
有了格瑞的帮忙，任务的进程很快又推进了一大截。
这天一大早金兴冲冲地从实验室里跑出，一把拽着格瑞的胳膊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接着就往实验室里拽。格瑞只是任由金抓着自己，为了不让金太费力，主动地跟着小跑几步。
“格瑞，快看快看，成功了！”金兴奋地指着工作台上培养皿内的一小片物体说道。
格瑞看清了液体里浸泡着的东西。那是一小块皮肤，脑内完成的演算告诉他这已经是十分接近真实的皮肤组织的产物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金叉着腰，语气里是满满的自豪感，面色看起来十分神气。
“嗯，这个仿生皮肤做的很成功，你打算用在下一个AI上吗？”
“不，”金捏了一下格瑞的胳膊，抬起头笑着说到，“我想给格瑞换上这个！”
金很快就兑现了他的诺言。
格瑞又一次从实验室醒来，从关机到重新启动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不过这次格瑞刚醒过来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格瑞记得在闭眼前金最后决定给要给他进行一个改装升级，让他稍微期待一下。格瑞感到自己的思考变得更加灵活了，原有的分析解读速度又被增快些许，动一动四肢，发现身体各个部位的链接也比之前顺畅很多，现在的话可以做到原先做不到的动作。视线移到被贴在自己表面的皮肤上，新的皮肤确实很接近人类，格瑞试着用手指按压了一下，皮肤凹下一个坑后又回弹恢复至原状，居然还有些弹性。
“格瑞！你感觉怎么样？”一个身影迅速凑上来关切地问候着，蔚蓝色的眼睛在眼前放大，其中一只正散发着光泽。是金。
“没有什么异常。”格瑞仔细地扫描了一遍身体，确认各个地方的机能都还正常。
“诶，真的吗真的吗？！那真是太好啦，我们成功了！”
金先前还有点紧张的心情立刻就被冲散了，他开心地扑上去抱住格瑞的手臂，新皮肤无限逼真的柔软温热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格瑞看着喜悦得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的手臂晃动着的金，每次重新启动时都会产生的些微迷茫感也跟着一同消散到了空气中。金的笑容真的是很闪耀的那种，在格瑞的记忆里，从他第一眼看到金以来，金像这样真正开心的时候并不多，不过每一次金露出笑颜的时候，格瑞都会在脑海里细细地描绘下金的神情然后存入记忆里。
每一次，金的眉眼是怎样弯起的，嘴角是如何翘起的，还有那从一双皓齿中跃出的爽朗轻快的音符，格瑞都小心翼翼地捕捉记录下来并把它们存进了记忆的深处，如同对待需要放进铺有洁白绒毛的盒子里的珍宝一般。
等格瑞感觉到来自面部的轻轻的扯动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露出了微笑。一定是被金感染到了吧，格瑞边想着边用空闲着的左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手指轻轻地滑动，细腻光滑的仿真皮肤的纹理触感非常好。指腹又碰了碰不自觉地弯起的嘴角，用手指勾画描绘着周围的轮廓，接着滑到了嘴唇处。理所当然的，指下是一片柔软。
格瑞的视线突然落到了面前的金的脸上，准确的说，是那两片泛着红润的光泽的薄唇。经过了改进后理应更加灵活清晰的大脑此刻却是一阵恍惚，迷迷糊糊之中格瑞抿了抿嘴，将左手抚在了金的脸庞，宽厚的手掌就着侧脸将金的头轻轻托起。
“格瑞？怎——”
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唇瓣上。金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讶地看着面前被放大的面孔，白皙的脸上双目微闭着，低垂着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瞬。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闭上眼，对方却又仅仅是浅尝辄止，唇间相接的热量瞬间被空气中微微的凉意覆盖。
格瑞睁开眼睛愣愣地看向金，样子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金也呆呆地回视着格瑞，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神。
……
“啊啊啊啊格瑞？！你你你你——啊！！”
反应过来的金一张脸被烧得通红，满面的绯色甚至蔓延到了耳根。他猛地抬起一只手遮住半张脸，急急忙忙地就想往后躲。
不料的是，金的身体还没退出几厘米，一双手就有力地压上了他的肩膀。被摁在原地动弹不得，金只好一边挡着羞红了的脸一边扭过头去。
“对不起。”看着金的窘态，发出低沉的嗓声试图道歉的格瑞心里一时也是五味杂陈，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似的。
格瑞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脑海里储存的信息告诉他那是“亲吻”，是人类之间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亲吻会在亲人、朋友、恋人之间发生，是一种传递亲热与喜爱的情感的行为。
但是冥冥之中格瑞又觉得自己是清楚的，刚刚的吻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悸动。虽然与其说是一个吻，倒不如说仅仅是唇与唇的一次轻蹭。
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必须先说点什么。格瑞努力地读取着现在的气氛，在脑子里搜寻起字词，再把它们拼接成适合用于安慰他人的句子。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格瑞的声音中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机械感，可话语之中所流露的诚恳与歉意又是那样的真实。
“你不喜欢的话，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
金依旧没有说话，伸出的手依旧停在空中遮掩着脸，格瑞无法判断金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格瑞低下头继续思索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没等到开口，余光瞥到金动了动身子。
金把自己的脸露了出来，转向了格瑞这边，不过依旧略微侧着头，脸上还余有一抹红晕，眼神也飘到了格瑞身旁的墙壁上。
“不、不是的，倒也……没有。”金的手捏着外套的一角，手指在表面不断地摩挲着。
格瑞还在想金回答的“没有”对应的是自己说的哪一句话，下一秒，金的双手环过了自己的脖颈。金把头靠在格瑞的肩上，垂下的金色的发丝搔到了肩窝处。安静了一会儿，金稍微动动头又略作调整，轻蹭了一下格瑞的脸颊。
“格瑞，让我抱一会儿……”金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格瑞的耳朵里。
“嗯。”察觉到身前的人话语中隐藏着的一丝复杂的情绪，格瑞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应了一声，动作轻柔地搂上金的后背，好似安抚地拍了拍，随后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09
格瑞和金相处了已经有四个月之久了。
其实这四个月以来格瑞并不是一直都和金两个人一起待在屋子里。金会定期出去一趟，虽然格瑞有提议过和金一起去外面，但是每次都被金回绝掉了。起初金就对格瑞嘱咐过不允许到外面，格瑞也确实一直有好好地记住并遵守金说过的话。
当然，在意还是难免会在意的。尤其是当格瑞看到金每次回来似乎都会在身上增添一点新伤的时候。
咔嗒、咔嗒、咔嗒……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表针已经转过了一圈又一圈，格瑞听着按照规律一成不变地响动着的钟声，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烦躁，与烦闷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书就拿在自己的手中，格瑞却怎么也看不下去，最后只得干脆将书啪地一声合上，撑着身下的沙发垫站了起来。
平日里一直忽视掉的脚底与地板接触摩擦的声音在此刻被无限的放大，模拟出来的心跳声也跟着一起鼓噪，接着，屋子里其余微不可闻的声响也开始溜进格瑞的耳朵。室内的声音混响成一片，不断折磨着格瑞已然变得异常敏感的感官。
格瑞在这似乎过分喧闹了些的环境里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能够清醒一些。
不管怎么说，金这次用的时间相比以往实在是有些长了。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心里被强压下去的担忧也隐隐有着要喷薄而出的迹象，格瑞忍不住蹙起了眉。就在他即将被潮水一般的声响淹没乃至要做出什么可能会违抗命令的行为时，世界突然安静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摁下了静止键，只有一抹熟悉的金色在视野里跃动着。
只是还未等格瑞靠近，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就直直窜进了鼻腔。格瑞的瞳孔猛然一缩，视线里，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消瘦的人颤动了一下，随即身形一软向前倾倒，就好像是一颗流星在高空擦过大气层时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却又在这一瞬之后向地面跌落而去。
时间在一人一AI的躯体相碰之时重新开始流动。
被护在结实的臂弯之中的金双目紧闭，虚弱的呼吸洒在格瑞的耳畔，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地颤抖。浓重的血腥味再次扑面而来，格瑞面色一沉，紫色的眸在阴影中暗了暗，转换姿势将怀中的人抱起，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
侧身撞开虚掩着的门，格瑞把金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从刚才开始似乎就在不断变冷的手探上了金的衣摆，手的主人动作顿住一瞬，然后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捏着衣服下摆向上撩起。
几道刺眼的鲜红闯进了格瑞的视野，连带着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些旧伤，因为处理得不到位所以留下了疤痕。格瑞的视线落在了其中一道显得尤为狰狞的伤口，是这回的新伤，伤口部位的肉被什么东西不规整地撕裂开，两侧已经凝固了些黑红色的痂。轻轻地按到周围的皮肤，由血肉筑成的沟壑里的血液像是要被挤出来似的，沿着不整齐的边缘就要渗出来。
必须要立刻想办法处理金身上的伤。格瑞将原先储存过的医学知识全部翻出来，结合屋内已有的物品选择可行的急救措施。不知道为什么，屋里的医药用品一直都很缺。在格瑞的印象里，连酒精棉和纱布绷带这类明明很常备的东西都是用一次少一次，更不用提其他的药品，而血袋这样的就更不会有了。
总之，目前进行输血是不可能了，最起码要先止住血。
格瑞一边在脑内快速地演算着，一边紧张地注视着金，好应对什么突发状况。金双目紧闭，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胸口正激烈地起伏着，大量的失血使他的心脏跳得异常的快。
格瑞从医疗箱中将仅剩不多的物品翻出，拿到装酒精的玻璃瓶时，看着液面的位置思索片刻，又从房间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和一把小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通过用火烤过的小刀来烫断血管止血，一定程度上也能达到应急消毒的效果，虽然其实是个并不太稳妥的办法，现在的情况下也只能这么做了。
格瑞迅速地将能够简单止血的伤口都处理好，又拿来消毒纱布按到了那个最大的伤口上。格瑞小心翼翼地用手压在上面施加压力，对数据的把握使他得以将力度控制在最佳的范围内。中途金闷哼过几声，身体微微一动，血就跟着从伤口里流出来，外渗的血液浸湿了格瑞的手。格瑞只是继续压着金的伤口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粘稠的血挤进格瑞的指缝之间，也将金身下的床单渲染开一片又一片的鲜红。
不知过了多久，格瑞缠好最后一圈绷带，终于是完成了最后的一处包扎，接下来只能等着金的身体自行恢复了。
格瑞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金的身边，看着金逐渐恢复平静的脸，在稍微放松过一瞬之后心里却是越来越沉。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次一定要说服金让自己也跟去外面。从金每次回来的状况来看，外面的世界估计十分危险，那么自己应该要做到能保护金，这样一来的话……
实际上，格瑞作为一个顶级的AI,该有的系统基本都已经装载，唯独有一项是金当初没有给他装上的。
武装系统。
暗自下定决心，格瑞转身走进了实验室。
接下来的这几天，格瑞一直没有闲着。偶尔金会醒过来一小会儿，格瑞就把煮熟的食物盛好送进金的房间里，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给金吃，差不多了再招呼着他躺下。而金睡着的这段时间，格瑞就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金感觉大脑里昏昏沉沉的，意识像是乘进一个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起起伏伏，有不少次几乎都要掉进那深不见底的蓝洞。后来，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拖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泥潭，潭底深处好像有着无数双手，它们扭动着向上钻，惨白干枯的手掌抓向金的脚裸，有意把他拽向深处。金一个激灵，意识猛地从乌黑黏稠的泥潭中抽离出来，四散的神志逐渐开始归位。
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拉扯到一边，金拖着因为躺了太久变得有些疲软的身子下了床，双脚因为太久没能好好接触到地面而微微发麻，脚掌着地后用手撑住床边试图站起的一瞬间，酸软感从脚底直往上蔓。金被麻得下意识松动了手臂，整个人又跌坐回床上。
“金？”
“啊……是格瑞呀，哈哈。”金一抬头刚好对上站到卧室门口格瑞的视线，自己刚才的样子估计是被看到了。
格瑞将手里的杯子搁置到一旁，走到床边挨着金坐下，将金的一条手臂放到自己肩上后伸出一只手揽住金的腰：“扶着我。”
身体不自在地僵硬了一下，金转头看向格瑞的侧脸，平静的紫眸里流露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着。金微微一愣，视线就停留在了格瑞的眼睛上。近距离观察格瑞紫色的眼眸，明明是用冰冷的材料拼到一起组合制成的机械眼，金却觉得这双眼睛似乎有着灵动的光在里面跳跃闪烁着似的。
忽地，金发现格瑞似乎也在安安静静地回望着他，连忙晃晃头压下心里那抹升腾而起的奇异的感觉，搭在格瑞肩膀上的手臂使了使劲，像是要把什么给慌慌张张地掩盖过去似的连忙道：“谢谢格瑞！我、我我我们去客厅吧！”
08
天空灰蒙蒙的，残存的墨云成片地浮在空中遮挡住微弱的阳光，阴影覆盖着下方贫瘠干裂的土地。视线所及之处充斥着荒凉，脚踩到青黑色的碎石块上，漫无边际的黄沙在眼前铺展开来，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残骸或是半掩着或是散落在沙地上，斑驳的痕迹爬满了这些丧失生气的物体。
一黄一白的两道身影在沙地与碎石间小心翼翼地穿梭着。
“格瑞，这里这里！”金小声地招呼起身后的格瑞，随后纵身一跃从碎石板上跳了下去。格瑞环视过周围，看着金安全到达底部后也紧紧跟上，身体降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在脚边扬起一溜灰尘。
格瑞挪开一步，脚下青黑色的石板因为被脚底擦过而显露出隐隐的光泽，地面上其他的部分依旧是灰蒙蒙的，上方的穹顶也覆盖着一层灰，仿佛随时都会有沙土块儿掉落下来似的。向里走入一步，一股奇妙的气味钻进鼻腔，像是有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腐烂发霉后散发出的的味道。
细微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响起，地下独有的阴冷与潮湿感从四面席卷而来。格瑞看着金提着手电筒走在前方，每一步都踩得又谨慎又稳当，在复杂的走廊里轻车熟路地穿行。
格瑞跟在金的身后沉默着，一方面是不想干扰金现在的状态，一方面他需要在脑子里好好地整理一下这些新的信息。
还记得出发之前，格瑞总算是从金那里得到了陪同出行的许可，也终于问出了有关外界的事。
“情况就是这样……抱歉，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瞒着你。”金捧着桌上的杯子，贴着桌面将它挪到身前，溢出的水在桌上拖曳出了一条痕迹，又在杯子底部印下一圈水渍。
“也就是说，”格瑞顿了顿，确认道：“八年前东区实验室内正在研究的病毒泄露了出去，导致大量生物的传染和异变，剩下的人现在一边在对抗着这些感染后的生物一边在制造解药？”
“对，而且你猜测的没错，这里是一处避难所，编号是A-116。”
格瑞核对着脑内的资料思索片刻，疑惑道：“A-116？”
“是的，后来的情况比起初预想的严重得多，外面变得太危险了，”金握住杯柄端起水杯，稍微抿了一口，“我原本不想你知道这些，所以也就隐瞒了避难所的存在，你那里现在应该没有关于这里的切实信息记录。”
“……”
格瑞在一片无声的寂静中抬起头，金正坐在对面低垂着眼睑，盯着他面前的马克杯出神。
“金，为什么要瞒着我？”格瑞尽量地让自己的语调保持一如既往的平稳。
话语的尾音消散在沉闷的空气里，四周再次陷入了难耐的沉默。
金咬紧了嘴唇，良久过后，格瑞听见了他从齿缝中挤出的小到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
“对不起，格瑞……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金的神情，仅仅是看到的一瞬间心头就涌出一种奇异的酸涩。格瑞不能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但他确信这不是他喜欢的情绪，也一点都不适合金。
脚步声的频率变慢了。
格瑞向前迈了一步，靠得离金更近了一些，紫眸内的精密机械高速运转，瞳孔不断伸缩着，试图捕捉视野里任何的一点细节。格瑞扭头向身后漆黑一片的隧道放眼望去，夜视模式下眼前的景象显示出或明或暗的绿，没有发现任何生物移动的痕迹，只有不规整的石块泛起绿幽幽的光嵌在墙壁中沉寂着。
“找到了。”
脚步声止住，金在一面墙壁前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按着墙面上的石板摸索着，最终在凸起的石壁边缘碰到了一个凹槽。金将手指伸进后扣紧，向正对着的方向使劲拉了一下，在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后用力掰开石板，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门扉。
没有多言，金很快就从石门上找到了一个电子锁，熟练地摁下数字按键输入密码，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与嗡鸣，一个通道在尘土翻滚中映入视线。
猝不及防的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了一下，金狠狠咳嗽了几声，在格瑞投递过来的眼神中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压低身子进入了逼仄的通道。
通道的另一端隐隐透着些微亮光，格瑞跟在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看起来愈加清晰的光源。
明明是在地下，这个空间却是明亮得宛如白昼。光滑的板砖覆盖上坚硬的地面，数不清的古铜色管道从地底伸出，又在顶部交错纵横着支撑起沉重的天花板，贴在顶部的砖石通体剔透，像是晶体般闪烁着莹莹光泽，照亮着房间里各式各样的设施。
超出以往认知范围的景象被收进眼底，格瑞调动起程序试图理解目前的处境，眼中滚过一条条的数据链。
“这是附近的一个大型避难所，现在已经被废弃了，不过应该还是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金跨过地上散乱着的物体四处翻找了起来，边说着边回头看了一眼从进来后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格瑞，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头顶，又接着补充到：“上面的砖石是用一种新型材料制成的，有照明的作用。”
收集完需要的信息，细微到了极致的机械运转音戛然而止，深紫色的眸再次变得平静如水，格瑞轻轻阖目一瞬又再度睁开，走到金的身旁帮他把一个卡在墙缝里的袋子扯出来。
得到袋子的金检查着里面的东西，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天呐运气真好！居然能拿到药品！让我看看具体都有些什么——哇连退烧药都有！”
格瑞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注意力却是从装有补给的袋子挪到了金的身上。金之前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次决定要出来其实也是在硬撑着，格瑞稍稍转移了一下视线，已然有些泛黄的白色绷带正从金因为下蹲的姿势而无意间露出的腰部显现出来。
……还是赶紧完成在这里的任务然后把金带回去好好修养。
没用太久，格瑞和金的面前就聚起了一小堆物资，金看了看表，比他预计的时间要短很多，大概是因为这次有格瑞在吧。
格瑞将东西分装到了带来的背包里，装好后拎起其中一个重得多的大包背到肩上，金知道凭借着自己现在的身体背重的东西确实比较吃力，格瑞身为AI背重物也完全没有问题，于是拍拍裤子上蹭到的灰尘提起了另一个小包。
这回可谓是满载而归，金的心情非常好，一边走在事先预计好的离开路线上，一边和格瑞聊起了天，从日常趣事唠到自己的研究项目，很随意却也足够令并肩行走的一人一AI感到愉快。
格瑞和金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接着提与上次谈话相关的内容，又都不约而同的暗暗松了口气。
不远处微弱的光芒飘进了眼睛里，他们马上就要从连接着避难所的隧道离开了。
“其实我原先经常会在这些避难所里迷路，每次都要在里面转上老半天等着有人来找我。”金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现在你没有再迷路了。”
“诶、是啊……现在不会了。”
格瑞侧过脸，愣愣地注视着金。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他确确实实从金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略微踌躇过后格瑞正想开口询问，黑暗中原本安稳的空气却突然颤动了一下，气流的流向在某一点处被强迫改变，脑海中刹那间升腾而起的危险讯号让格瑞咽下了喉咙里的音节。
金疑惑地停下步伐，看到格瑞明显是在警惕着什么的模样，刚一转过身面向格瑞，一阵劲风从背后猛然贴近。
那道黑影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还没等格瑞和金有所举措，一对漆黑的角直接抵上金的背将他掀翻在地，金只感觉眼前的景象一花，身体与坚硬的地面相撞硌得他闷哼一声，手电筒也被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啪嚓一声后便灭掉了。
野兽的低吼声和踩踏地面的声音从上方渐渐压迫过来，金想要立刻爬起身逃开，刚一抬动身体，腹部却传来仿佛要将他撕裂般的痛楚，疼得他直咬牙。
一时间动弹不得，金反射性地闭上双眼。
想象中会有的疼痛没有落下。
金猛然睁开双眼，试图去寻找格瑞的位置，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凝固，瞬息之间如堕冰窟。
荧绿色的光影在黑暗中闪烁着，似乎是正在将什么东西割裂，粘稠腥臭的液体从光刃下迸溅开来，洒落了一地。
一只手伸过来将金紧紧箍进怀里，风声从耳边掠过，夹杂着光剑的嗡鸣声和野兽的怒吼与悲鸣。
习惯了黑暗环境的眼睛在离开隧道的瞬间被阳光刺得发昏，金僵硬着身体贴在格瑞的胸膛上，忽明忽暗的光斑在费力睁开的双目中跳动。不知从何处聚集起来的兽群围聚在出口处，畸形的身体骨瘦嶙峋，瞳中的艳红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格瑞伸出一条腿扫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已然变异的野兽，骨骼的碎裂声和凄惨的呜咽响起，趁着兽群被震住的一瞬，格瑞紧了紧怀里的人，向着防御最薄弱的一处突破重围。
未等格瑞跑出多远，反应过来的兽群再次疯狂地扑了过来，格瑞挥动着手中的绿色光剑砍伤一只又一只不断逼近自己的猛兽，非但没能看到它们因恐惧而退缩，甚至还目睹了受伤的野兽被其余同伴撕扯成碎片的场景。
格瑞心底一沉，在又一次地刺死一只野兽后，眼中变换了一下光芒，经过无数次计算与自动更正的攻击轨道被投映到视野之中，下一刻四周被耀目的光线灼热，大量的野兽被直接烧穿，连一声吼叫都没能从喉咙里挤出。
做完这一切的格瑞关闭能源收回武器，一路向着A-116奔去。
直到重新回到原来的避难所，金一句话也没有说。
“金……”
“格瑞。”
金直接打断了格瑞的话，语气中渗着格瑞未曾从金那里感受过的寒意，似乎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着的恐惧，以及一些别的什么情绪。
“你为什么会配有武装系统，我记得我没有给你装过。”
格瑞突然想要看一眼金的表情，却发现金正背对着他。
“是我自己安装的。”
“……什么时候？”
“之前你昏迷的那段时间。”
“……”
金将手伸进了衣兜里，一阵细微的响动之后，一枚精致小巧的像是遥控器一样的东西被攥进了金的掌心里。
“对不起，格瑞。”
格瑞听到金轻声向自己道歉，语气里透着隐藏不住的懊悔。
意识再度沉入黑暗。
07
金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
冷汗黏湿身子的感觉并不好受，金抬手扯了扯衣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上的重量。
柔软的薄毯被谁不知从什么时候拿了过来，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可以猜的出来对方一定非常小心，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浅眠的金没能察觉到任何动静。
轻薄的毯子随着金起身的动作从背部缓缓滑下，金连忙伸手捞了一下，还余有些微体温的棉织物被抱进怀里。
格瑞……
是格瑞拿来的吧。
金靠在座椅上蜷了蜷身体，紧紧地攥住怀里的薄毯，蹭着软软的棉料把脸埋了进去，眼睑下布着一圈黯黑的阴影。
持续进行了多日几乎没有睡眠时间的研制工作，现在的他太需要休息了。
刚才也只是他因为太过疲劳而不小心睡着了而已，金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估摸着只睡了30分钟左右。
金多想休息啊，他真的太累太累了，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浑身前所未有的酸软。
尤其是在已经意外睡过一小会儿的现在，他只想把自己裹进温暖的被窝里，然后香香甜甜地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是他不能。
“格瑞……格瑞……”
静悄悄的实验室里，金呢喃出声。
视线里最后一点亮光被柔软顺滑的薄毯遮盖，思绪在无声的黑暗里渐渐沉浸下来，只有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平稳地回荡在这片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得令人感到恍惚。
金轻轻闭上双眼，先前梦中的景象再次跳入脑海，先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缥缈的仿佛隔着层纱一般看得不真切，接着那一幕幕熟悉的景象逐渐从暖融融的光芒里显现出来，变得愈加清晰。
他好像置身于一场老旧的电影之中，昏黄的画面里一位银发的男子站在他的对面，橘红色的霞光透过落地窗映亮了脚下的木地板，金灿灿的光圈镀着男子的身影，将轮廓晕得有些模糊。
不知是谁先向前迈了一步，转瞬间距离缩减为零，两人的手臂互相紧紧地环住面前人的后背，温热的触感从贴合的身体处传来。
之后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他们在路灯下牵起手并肩走在一起看着两人的影子重合，他们在沙发上窝进同一个被子望着电视机里荧屏闪烁，他们在夜晚里悄声交谈窥视着埋藏月光的眸底偎拥缠绵。
从胸膛漾溢的温度是那样的令人留念，以至于金没有注意到那逐渐黯淡的色调。
终于，在某个注定了的时刻，画面彻底静止，细微的碎裂声于耳畔响起，灰黑的光幕遍布着蜘蛛网似的裂痕，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中心的那一抹鲜红被切割，缓慢却又不断地从缝隙中渗透出来。
金僵着身子愣在原地，伸手向着裂纹的中心处触碰，只是这回无论他怎样靠近，眼前的景象似乎都与他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手心里的温度渐渐消散，余下冰凉泛白的指尖。
又是一阵恍惚，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与什么重合了一瞬，几乎全黑的光幕中隐隐闪烁着荧绿色的流光。
须臾之间，艳红的液体裹挟着碎片迸溅四散。
“唔——！！！”
皱巴巴的薄毯落在椅子旁边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咚的一声轰响，金将胳膊用力杵在坚硬的桌面上，扶住额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凉的汗液从额角滴落，黏在了与皮肤相触的手掌上。
那枚一个星期前被使用过的遥控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视线的不远处，白炽灯刺眼的光芒投到外壳的边缘上，此时漆黑的壳体正悄然跃动着幽光。
金突然又回想起那日格瑞将他护住后投入战斗的情形。
他承认，那一瞬间，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被格瑞救下时他是怎样的感到冰冷又无助，眼前的那一幕与过去某一时日的景象是在是太像了，恐惧与绝望几近是在同一时刻从内心翻涌咆哮着冲出。
以至于他摁下了那个他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去碰的按钮，强制性地给格瑞关了机并熬夜拆除了那些武装。
毕竟，他不能再失去了……
……
…………
不，不对。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是上回在那个避难所里突然开裂的旧伤，尽管六天前醒来后什么也没有过问的格瑞已经帮自己再次处理过一遍了，被伤得极深的血肉还是没能长合到一起去。
痛觉将金的意识刺得清醒了几分。
金蹙起眉合上双眼。视野里短暂的黑暗与血色闪逝过后，金再次睁开眼，只是这一次，蔚蓝色的眸子里笼罩着的雾气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平静的暗芒，倒是与另一个有着深紫色眼眸的银发男子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静默中，金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细碎的轻笑声落入凝滞的空气里，为这一情景增添了些嘲讽的意味。
承认吧，金。
那根本不是什么格瑞。
是人工智能Grey-12-14。
06
嘎吱——
实验室的门被谁推开了，不过即使不用回头，金也清清楚楚的知道来人是谁。
“金。”太久没有听到过的清冷声音响起，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怎么交流过了。
格瑞看着陷入座椅深处的明黄色身影，知道对方大概依旧是没有要与他对话的意思，不过该传达的事情还是必须要传达。
“有人来了，说是要见你。”
“……什么？”
金惊讶地站起身，从格瑞侧开身子让出的地方走到客厅。
终于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啊。
看着面前的四个人，金默默地想着。
05
“格瑞是……”
金低下了头，蔚蓝色的眸隐于碎发下的阴影之中，半晌过后，他咬了咬牙，再次露出坚定的目光。
“格瑞是我制造的AI，我有权力决定用他做什么。”
“金先生，您应该不会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和顶级AI能够产生的作用吧？”
“……”
“我们也理解您的心情，只是现在也不是您想不想就能说了算的，如果您真的打算……”
“那么，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向来性格温和的金发男性蓦然出声，用着不容抗拒的语气，掷出自己唇齿间的每一个字。
“五天以后，我会把他交给你们的。”
04
格瑞端来一杯热水放到客厅的茶几上，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金捧着马克杯小口小口地慢慢喝着。
就在几分钟前，金送走了那些突然闯进来的人，随后走到自己的身前，抬起头用那双蓝色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仿佛要就这样将他给盯穿。
格瑞也低头回视着金，一人一AI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交织，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最终还是金率先撇开了视线。
“我们谈一谈吧。”
“好。”
……
格瑞抬眸看了眼仍旧喝着水一言不发的金，又再次垂下眼睑。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纯白色的马克杯终于在格瑞的视野里落下，碰撞着玻璃制的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
“格瑞……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
听起来似乎是已经将开头语在脑海中演练过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到了最终要用声音将它向外传达出去的时候，未知的紧张感与紊乱的心绪还是会悄悄吞没音节，把句子削得轻飘飘的。
“……他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金顿了顿，接着缓缓开口。
“他已经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后，金沉默良久，目光再次移到面前的马克杯上，杯里的水已经空了，只有自己的脸和头顶上方亮起的灯管模模糊糊地投映在杯底。
格瑞起身拿过杯子，重新续满水后递到金的手里，斟酌了一下用句。
“我知道。”
看着金略带疑惑的神情，格瑞思索片刻，伸出手在茶几下的柜子表面摸了摸，轻轻地在一点敲击过后，一个抽屉在金惊愣的目光中滑了出来。
格瑞抽出那格抽屉，取出几张资料放到茶几上。
金瞥过一眼，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发干，胸口仿佛也一下子闷得不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个月前。”
“已经快半年了？”
“嗯。”
“你不会觉得……”
“什么？”
掌心里传来的刺扎感让金松了松手掌，只是胸腔里那股无名的烈焰却是沸腾着一路往上窜，夹杂着混乱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的声音连同着理智一起消磨殆尽。
金的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看起来仿佛是要失控之际，他却又突然顿住身子安静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放下水杯将双手搭到了膝盖上。
“你就不会觉得我非常自私可恨吗？”
“……”
金捏着自己的膝盖，眼睛闭了一下又再度撑开，痛苦的神色在他的脸上闪过一瞬。
“你听我说……”
“我试图将你制造成另一个格瑞，你的外貌被我设计成格瑞的样子，然后我运用程序给你设定出了一个虚假的‘性格’让你更加贴近格瑞，除此之外甚至还藏了格瑞的记忆在你的存储里……让你相信自己就是格瑞。”
“甚至让我自己也这么相信。”
“……嗯。”
“限制你的活动范围和能力，隐瞒外面的真实情况，切断与上层的联系躲在这里靠搜集外面的物资生活——这就是我，金，一个自私到了极致而想尽办法把你留在这里的人。”
“嗯。”
金低头望着杯子内的水波摇曳，用着极其平淡的语调讲述着他的事实，左眼看起来就和右边毫无波动的机械眼一样平静，不过格瑞明白，此时他正怎样极力压制着内心涌动的洪流。
“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你挡在我身前的时候真的害怕极了，因为格瑞之前就是为了保护我才……”
“嗯。”
“我以为我又要经历那一天了。”
金仰起头，凝视着那双深紫的眼睛，他知道那里面有着数不清的细小零件和精密的回路，毕竟在最初这是他和另一个人一起合作研制出的最高杰作，是他们用那么多年的心血凝结成的结晶。
“可我明明知道的，我只是自欺欺人而已，真正的格瑞早就已经不在了。”
金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而格瑞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
“你说，我是不很可笑啊。”
“艾瑞克。”
设定在程序里的，由两位制造人定下的，Grey-12-14原本的名字。
格瑞——不，艾瑞克坐直了身体，缓缓阖上双眼，再次睁开双眼时，金感觉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银发AI的紫色眼睛里消失了。
“金……不对，先生，如果您指的是人类之间的类似于不满与愤恨这样的感情的话，那么不需要担心，作为一名人工智能是不会抱怨这些工作要求的。”
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于是银发AI继续说道。
“没能理解您真正的需求，让您陷入苦闷，也是我这段时间有所僭越而导致的结果，所以我并不认为先生是自私可恨可笑的。”
银发的AI看到对面沙发上的人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眼尾。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
微不可闻的叹气声从对面传来，话语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没有必要这么照顾我的。”
AI对此没有作出任何的解释，只是淡淡地回应。
“已经都过去了，先生。”
真的都过去了吗？金不知道，或许艾瑞克也给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吧。
金不是不能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迁就，他们的记忆也好习惯也罢，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已经是那样的缠搅在一起了，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这种时候突然说要全身而退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毕竟他现在也还是有些像格瑞，即便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压制着自己的冲动，试图以一个AI的身份和他的制作人进行交谈。
不愿意把想法明晃晃地表露出来，冷着脸独自担下一切，用再镇静不过的口吻陈述事宜，消解身边的人对后患的畏惧和担忧。
而且其实并不难懂，甚至有点可以称得上是好懂。
金注意到了，视线里那双暗紫色的眸分明悄然亮起了一瞬，但是很快又被什么别的东西压了下去。
真的，有点像。
金在心里暗自想着。
如果是格瑞的话，在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时会怎么反应？一开始是会生气的吧，绝对会非常生气的，批评我怎么能够这样胡闹，然后——
“笨蛋。”
清冷却又带着些无奈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金愕然抬起头，那头银色的发从白炽灯映射的光影里倾斜而下，紫罗兰花海在发隙间隐隐显现。
白皙修长的手指停在距离发旋一厘米的地方，终究是没有放下去。
金眨了眨眼，从怔愣回过神，随后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嘛……”
金小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格瑞可不会这么听我的话。”
悬着的手终于还是收了回去。
银发的AI站在金发男子的面前，低垂着头，紫色的眸被藏进前额的短发里。
结束了，先生。
是啊，结束了……艾瑞克。
03
金正在一旁的荧屏上操作着输入进什么，银发的AI一言不发地躺在平台上，侧过头望着那一抹暖黄色的背影。
似乎是终于调试好了，金绕过脚下纷乱的连接用线，走到AI的身边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抱歉，现在的我违抗不了上面的命令……说起来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上层委托我们制造最顶级的AI来支撑战事，所以才会有这一系列的研究。”
“既然已经躲不过去了，与其让那些老家伙来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谁知道要是就这样把你交出去的话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武装改装。”
银发的AI静静看着他。
好不容易打理得有些柔软的金发再一次干枯起来，尚且完好的左眼写满了疲倦，消瘦的胳膊从白色大褂的袖子里时不时露出一截。
金也已经很累了。
AI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
02
金很想念格瑞。
“今天还有点时间，我们来聊聊天吧！”
不等他回答，金就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了房间。
反正他是不会拒绝的。
这里是金的房间，原先金说什么也不让他踏足的地方，他环视了一圈，发现了很多“熟悉”的小东西，架子上，书桌上，地板上，甚至是床上，这些散发着令人感到怀念的气息的物品完好无损的被保存着。
在提起记忆深处的那个银发男子时，金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当时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听班里的同学说格瑞好像被称为什么冷面学神。真是的！格瑞明明就很温柔嘛，是他们都不知道而已！”
你知道就行了。
“和格瑞告白其实挺意外的，那天晚上凯莉叫上我们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结果我一不小心就喝醉了，然后我居然头脑一热就趁着格瑞送我回家的时候说了‘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这样的话，说完的时候我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结果格瑞他居然脸红了，还嗯了一声！”
那是因为他也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格瑞真的是个天才！他的论文被好多前辈夸奖过，还发到了国际科研论坛上！大家都说格瑞很优秀，这是当然的嘛，我一直相信格瑞可以成为最棒的科学家，拿荣誉拿到手软的那种！”
你也很聪明，金，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格瑞总是非常照顾我，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是这样，在前线指挥智能作战的时候也是这样。说实话面对那些变异的生物我可害怕了，但是有格瑞在，我又会觉得非常非常安心……”
……
“我想起来了，我没有告诉你实情，其实我的眼睛是那天格瑞掩护着我撤离的时候被爆炸波及，那些硝烟钻进了我的右眼里……其实我不在乎，这只是点小伤而已，可是格瑞……”
觉得难受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那不是一段应该由你来背负的回忆。
有水珠滚落下来，在身下的床铺表面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猛然抬头。
之前大约半年的时间里，未曾见过的晶莹从正从金的左眼眼眶里溢出，名为眼泪的物质从那蓝得像是一汪纯净的湖的地方淌出来，在脸颊上留下透明的痕迹。
“我真的好想他们啊，其他人都在哪里，还有登格鲁镇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回去了……”
01
银发的AI抬起手叩了叩门，没有人回应。
房间内侧安静得出奇，迟疑片刻后，AI轻轻推开门。
屋子里黑漆漆的，AI寻着墙上的开关，指节发力摁了下去，暖橙色的灯光瞬间填满了整间卧室。
AI向着书桌前枕着胳膊趴在桌面上的身影走去，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AI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将自己的动作放缓到了极致。
脚步终于在金色的身影旁停下，一只白皙的手缓缓地摸向他的脸。
冰凉。
拥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和AI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人类的躯体总是温热的。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
00
登格鲁镇迎来了它的又一个秋天。
清晨的空气还有些潮湿，昨日夜里的风雨来的突然，树枝上的叶片被打落得所剩无几，只留下光秃秃的黑色树干在萧瑟的秋风里轻轻摇晃着。
一位银发的男性走进墓园，抱着怀里的花束走在林荫小路上，沾染上些许泥土的火红色树叶铺满了脚下踩着的路面，还有一些在路边积水的坑里打着转。
男人不缓不慢地走着，神情庄重肃穆，仿佛是要参加一个虔诚的仪式。
终于，在道路的末端，男人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两座墓碑。
和墓园里其他的大部分墓碑不同，由大理石刻成的这两座墓碑紧紧地挨在一起，没有多余的纹路在上面，只有两个名字镌刻在了最明显的位置。
格瑞。
金。
银发的男人垂下眼眸，蹲下身，将怀里的花放在了两座墓碑的中间。
那是一捧由黄、白两色的玫瑰为主扎成的花束，加了几枝紫色的勿忘我。
逐渐升起的晨光穿过丛林，笼罩着树林里道路的尽头。
男人在碑前沉默了很久很久，再次站起身，缓缓向着墓园外走去。
……
“已经可以了？”
“嗯。”
“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店里就该没位置了。”
男人跟在他的同事们身后，默默地听着前面热闹的讨论，从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发绳，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捆在脑后，一缕明显稍长的银发从额角垂了下来。
自从经历过那起病毒泄露事件之后，许多城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灭，而登格鲁镇则是奇迹般的遭受的损失最少的城镇之一。
现在的登格鲁镇今非昔比，在短短的两年间，不仅经济飞速发展，环境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理，成为了许多人的理想定居处之一。
男人望着路旁的绿化带和围栏外波光粼粼的湖水发起了呆。
同事们的话题五花八门，从工作到娱乐到恋爱，聊着聊着，他们似乎是已经把肚子里的存货都掏干净了，于是话题竟是转到了这位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同事身上。
“嘿，艾瑞克！”
“……嗯？”
被称为艾瑞克的银发男人偏过头，等待着同事的下一句话。
“你的科研成果真的很让我们羡慕啊！起初是怎么想到要搞这一方面的，因为发现自己挺有这方面的天赋？”
男人眨了眨眼，看起来认真思索了一小会儿，接着，在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是两个很重要的友人托付给我的工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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